李非的脸色一言难尽起来。现在回想,殷莫愁从来没说过拒绝他的话,鞭炮声那会儿,是他自己看人家冰山脸色,就先入为主想当然……李非本就是个感性的人,可和殷莫愁在一起,他发现连最基本的理智也在一点点丢失——
“那你回家?”
“喝药。”
“喝……什么?”
“就是喝药。”殷莫愁无奈,“前阵子风寒,御医的药我已经吃完了,接着吃我娘开的药。”说起殷母,殷莫愁也是无奈,“我其实早好了,我娘不放心。”
这么大个人,堂堂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出一趟门还被人管,够可怜的。李非忽然想起来:“是不是因为上次……”
坑她不是第一次了,“落水”两个字愣是没没好意思说出口。
“你良心发现了最好。”殷莫愁又说,“以后麻烦王爷不要再给我玩心眼,还有,也不要一不合就拉着我跳河好吗。”
李非内疚:“保证不会了。”
殷府这边,殷莫愁连大门都不入,直接钻进偏门外停的一辆马车。这是一架大马车,三匹马的绳子被拴在石狮子上,车上没人,于是李非跟上。进去才发现,原来为不引人注目,这马车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车里装潢却是处处透着贵气,通车貂皮铺就,中央挂着一鎏金铜炉,冒着袅袅热气,把小小的空间照顾得暖烘烘的。
这还没到冬天呢,至于吗。
车内摆着一张小桌,桌上两个小炉,分别煨着一碗热而不烫的苦汤和一壶茶,另有一碟核桃酥,想来是她喜爱的食物。
殷莫愁解释说:“这都是我侍女春梅准备的,如今乔装打扮,不便进府,所以约好了时辰过来。放心,不会有人瞧见你,等我喝完,咱再回去。”说罢吃了几片核桃酥,继而将药汤一饮而尽,又就着茶漱口,车内自然还有毛巾、温水等一应取用。
早年行军打仗,逼着人一切从简,她在军中养成快速吃饭的习惯,啃核桃酥、喝药、漱口、洗脸,三两下解决,井井有条,快而有序,不用任何人伺候。李非静静看着殷莫愁举手投足间飒爽英姿,若有所失,痴了半日,心中有些自惭形秽。
与她的爽利干脆相比,自己像条癞皮狗,又厌恶自己可恶如贼,口臭乱吠,听说常年征战的将军解甲归田都免不了旧伤缠身,体虚畏寒,难怪只是落个水就生病,而他却拿战争来说她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时间,悔得肠子青。
而殷莫愁借着洗脸之机,稍稍吁了口气。大元帅的身份令她不能随意露面,抽空回来,还需躲在马车上。少时行军打仗风餐露宿惯了,并不在意将就简陋,在意的是无处不在的约束和时刻需要的小心。
所以她羡慕,羡慕李非的洒脱和自由。
可叹权势限人,一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铠甲在身。
温暖柔软的车厢内,两人如在溪水上初次看见自己长相的投影,心里起了涟漪。
“好了。”殷莫愁招呼下车,李非却忽然不肯走,“又怎么?”
“走不动啦,玩半天我也累了,咱驱车去丁府吧。”说罢,李非便钻出去,解了栓马的绳子,当起马夫来。
途中不知行了多久,殷莫愁靠在一角假寐,只觉马车忽然停下,李非掀帘,对里面说:“等等,我去下就回。”
殷莫愁睁眼,掀帘一看,李非竟走了个岔路,把马车停在霖铃阁外。
没过多久,李非一手捏着热腾腾的两个夹馍,一手提着瓷壶。他钻进马车,把夹馍塞殷莫愁手里,自己也留一个,又把瓷壶放桌上,说:“肚子饿,来自家店里弄点热食,先填填肚子。热羊nai,你刚喝完药,给你养养脾胃。”
这份体贴,不亚于春梅和冬雪两名侍女。殷莫愁道谢,欣然接受。而后为让车上的人好好进食,李非也放缓车速,又过了两炷香时间才到丁府。
下马车,已近傍晚,只见一个人影炮仗似地冲出来,喊道:“殷先生可回来了!”
原来,殷莫愁在西市投壶的彪炳战绩都传遍整个丁府。殷莫愁抱怨看了李非一眼,目光说——你还要坑我到几时?
丁伟只觉得殷羽像神仙,太过激动,崇拜地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四中壶耳,天哪,箭神!你应该去御前表演!”
殷莫愁煞有介事道:“皇上不让我玩投壶。”
李非一旁打哈哈:“你们都被骗了,殷先生用的是障眼法。”
障眼法是道家修炼的一种法术,可以以假乱真,让人把猪看作狗,把狗看作猪,据说法术厉害的,还能将草木变成人形。
丁伟疑惑看着李非:“那、那你……”
李非笑说:“我一个酿酒的,哪会射箭呢,殷先生也是逗着我玩儿。”
丁伟将信将疑,自言自语说:“难怪不能去宫里投壶,这是欺君呢。”
投壶这事算揭过去。殷莫愁对李非悄声说:“我在投壶时想到新调查的方向。你这里等着,我去找丁立水。”
“嗯?找他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