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图拓丝毫不怪他,反而大方说:“我离京前也不想给好朋友留下嫌疑人的印象,这样吧,使团所有人听着,把行李拿出来,让殷帅检查。”
殷莫愁脸色颇为难:“这怎么合适。”
虽这么说,但在使团所有人将行李箱子打开时,她的人仍一一仔细检查。当然没有发现短弩雀心,除了北漠使团自己带来的东西外,剩下都是些丝绸、瓷器、茶叶、果脯等大宁风物,并无可疑。
待使团将行李重新整理,就此踏上归途。
殷莫愁将其送出城门,图拓以右手握拳敲击胸口,向其行了个北漠勇士的礼,无比诚挚说:“殷帅记得来北漠看我。我回去后会向长生天祷告,佑我两国邦交和平,佑大帅长命百岁。顾将军、孟将军、程尚书,我们再会!”
顾孟二将和程远纷纷抱拳道别。
殷莫愁豪迈地拍了拍图拓肩膀:“多谢王子。我的好朋友,祝愿你们一路顺风。”
这一刻,大家都戏霸附身。
使团由禁军接手,未来几天将一路送出京畿。剩下的秋天他们都将在回程路上,赶在冬季到来前抵达家乡,帮助家乡的人们迁徙草原牛羊。所以北漠人个个归家心切,北漠人又热衷歌舞,听说就连外出征战也不忘带上马琴和皮鼓之类的乐器。这不,还未出京城,使团便开始载歌载舞起来。
图拓则在一片歌舞声中眺望京城繁华。
两排高高的桂花树,树下鱼鳞覆瓦,一百零八坊错落有致,使馆的地面用大青砖,连砖缝都整齐划一。他在此之前从没见过像大宁皇宫那样巍峨的建筑,从没见过像朱雀街这么宽大干净的街道,一切都显露着严整盛世气象。
震撼,永远也难忘初到京城的震撼。
还有京城的人们,可以携老带幼开心地逛街,女人们谈论胭脂,聊些家长里短,男人们在酒楼喝酒吃菜,高谈阔论着国是。从学堂里传来白白嫩嫩的孩子们朗朗读书声,放了课,他们就有吃不完的糖葫芦和甜糕。路边的摊贩们用见惯了的眼神大大方方地与来往的各国使节做买卖。
想比起来,北漠蛮荒,天气苦寒,种不出庄稼,畜牧为生的子民们依草而居,需要常年四处迁徙,连个安稳的家都没有。北漠的孩子们不要说可以坐下来读书识字,常常连吃饱都成问题。有时遇到天灾,资源更加紧缺,十三个部族便开始互相劫掠,内斗频频。
这是他第一次来大宁,也是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先辈们百年来的夙愿。也是第一次,他的欲望有了具化的想象。京城此行,蠢蠢欲动的毒蛇骤然膨胀成一条恶龙,咆哮着——
北漠要强盛,就要打出去!
父汗这代人的野性已经被大宁驯服,老家伙们没指望了,但他还年轻,也许有一天,他和他的后代能坐上京城宫殿那把纯金打造的龙椅!
至于一百零八坊,足够十三部落的首领们瓜分!
想至此,图拓长啸一声,他声量极大,如惊雷直卷上天,北漠使团里跳舞的人听见,先愣了愣,随即变换了一种更为热闹的舞蹈。
李非看得一愣一愣:“这些蛮子抽什么风,有这么开心吗……”
“跳舞不代表高兴。”殷莫愁淡淡说道。
李非:?
“他们的舞蹈有不同的意义,分战前舞蹈,庆祝舞蹈,狩猎舞蹈,埋伏舞蹈等等,包括你听到的长啸,是一种祭祀舞蹈的开端。”
李非:??
“提前为我们祭奠。”殷莫愁依旧面无表情。
翻译成汉话就一句骂人的:去死吧。
“该死的蛮子。”顾岩握紧拳头。
老成如程远,亦忍不住“呸”一声。
以为表现出来热闹的舞蹈,别人看不出来,这宿敌,竟公然在为整个京城的人们提前祭奠,仿佛在他心里,这座世界最宏伟的城市已经满是死人。
这么一说,大家都听得心里毛毛的,礼部侍郎孙哲抹把额头的汗,连连告罪。
殷莫愁摆手:“你没有看错,不必自责。北漠使团的确在暗中收罗兵器厂最新成品。”
孙哲一惊:“……殷帅早知道了?”
旁边的顾岩和程远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殷莫愁却不欲细说,只道:“还有几个使团要出京,孙哲,你去忙你的吧。今日之事,你做的很好,但不便请赏,改日再说。”
“不便请赏”的意思就是不方便公开,对付北漠是军国大事,小小礼部侍郎当然不敢多问,得到殷帅肯定已经是莫大荣幸,孙哲连连谢恩,便告辞去了。
“顾岩,送信去北境,要将士们勤加Cao练、巩固城防,增强巡逻,北漠人如有异动,即刻来报。程尚书,今年北境军申请的兵备,能提前尽力提前运过去。”
殷莫愁下了命令,顾岩和程远领命,殷莫愁又说:“好了,你们各自去吧,雀心之事,我自有主意。”
掌军不同治国,讲究的是一个天机不可泄露,主帅常常要独断独谋,做出可能叫旁人匪夷所思但却有利长久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