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老夫年纪大了,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请余少卿千万不要见怪,老夫在官场的时间比黎原的年纪都长,实在看太多,你们俩一个是陛下钦赐的黑判官,一个是陛下看重的未来驸马,一定要善自珍重。尤其是黎原,记着,大浪淘沙,趁年轻多做实事,切莫卷到无谓的党争之中。”
口气里满满对少年人的羡慕与时光的感慨,以及过来人的告诫。
说着不禁打哈欠,竟是有些乏。黎原暗觉自己粗心,程尚书不比刘孚老当益壮,花甲之年,疲态尽显。
黎原频频点头,他本就是守规矩的好孩子,听了这番深重劝诫,愈发觉得自己日后要谨慎行事,不要给殷帅招惹来麻烦。而余启江也谢了程远的好意,说他自有分寸。
但在走到门口时,余启江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一问:“吴敬之死对您有什么影响吗?”
程远叹声:“现在兵部,连个能与我闲聊的人都没有了。”
也是,老人们都不在。那么多手下,多一个少一个又能有什么呢。这不,走了一个吴敬,马上就来一个驸马爷。余启江听出他话外之音,便不再追问。
话到这里,二人便躬身告辞,只说案情如有进展会再来告知。程远叮嘱说一定要查出真凶,好早日清理害群之马。
*
此刻,六部街的另一处地方。
刘孚不是不想好好在家享受三夫人的温存,奈何几个世家催得紧,说有事关成败的要事相商,果然他一出现,一屋子都坐满了人,全哗啦啦站起来迎他。
“多亏宫里的人报信,殷莫愁这老狐狸,明面上山陪老人去礼佛,出发前却连续三日进宫,和陛下彻夜长谈。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孚刚进来,一个年轻官员就火气很大地说着,因为声音太大,震得刘孚一个蒙圈,转过身才看清,哦,原来是他的外甥,吏部侍郎司徒冲。
司徒冲还在嚷嚷:“自古成王败寇,都是刀枪里拼出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殷莫愁明明不怎么干预朝政,而我们却忌惮她的原因。当今太后出自殷氏,殷家到殷莫愁这一代更盛宠。她手握重兵,怎不知她会闹兵变。说句犯忌讳的话,殷家想要半个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深得刘孚心意,接道:“这也是这么多年,我们需要站在殷家对立面的原因。权力若无人制衡,是危险的。”
能列席今天密会的都是名门望族和文官首脑。司徒冲能大喇喇说话,不单凭借宰相外甥的身份,司徒家是世家大族,司徒冲本人也是世家子弟里少有的聪明上进,而且和黎原不同,他几乎没有叛逆期,没有浪荡过形骸,从小志向远大热衷从政,又口才极佳,相当难得,因此年纪轻轻,已积累的许多政治资本。
“陛下是情感上想完全宠信她,理智上又不得不用我们牵制她。”
刘孚语气四平八稳,渐渐平复屋里被司徒冲撩起来都烦躁情绪:“兵改计划只要我们一日不同意,就一日不能推行,各地镇军之权就还在我们手里。”
各地镇军就是地方守军,不像四境军和禁军靠兵部拨粮饷,镇军主要由各州各道从地方库银供养,朝廷拨款补充,各地人数不等,少的三五千人,多的一两万人,多寡全看地方税收怎么样,有那么点儿“丰俭由人”的意思。也是因此,各地镇军大多是当地太守的人。
世家反对兵制改革的根源,就是殷莫愁要收镇军们的权力。
司徒冲抢话:“但成败不在兵改。”
刘孚定定看了他一眼,像有话说,但又不马上说,一时间屋里没人敢贸然出声。半晌,刘孚轻轻问,语气是一朝宰相独有的轻:“那成败在何处?”
听这口气,是有意考较年轻人。
司徒冲略略一想,回答:“我们要与殷莫愁争天下,争的就是用兵之权、用人之权。但凡事总有轻重缓急,各位觉得应该先争哪个?”
好个司徒冲,年轻气盛,不答反问起来。
刘孚:“用兵即用人,此事我们一直在做,好好对待那些将领,再慢慢安□□们的人进去,培养对我们的信任和忠诚,时日一久,就没人认得殷莫愁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了。”
司徒冲断然:“非也。刘相此法太过耗时,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样直接反对刘孚,已经不是第一次,不过常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刘孚确实做到了,在用人上一向大度,因循他的话问:“年轻人,你有什么新见解?”
其他几个老人也被勾起好奇,纷纷朝司徒冲看去。
“与其熬日子,不如先削弱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权力。兵改首要目的,就是把各地兵权集中到中央,我们不但不能让它通过,还要反其道而行之,把殷莫愁的兵权分出来。兵书不是总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向大元帅发起进攻?
这孩子脑袋怕不是进水了。
立马就有一位上了年纪的世家族长把拐杖敲得笃笃响,能坐上位的都是真正世家豪门,老者将气势摆足,方说:“殷莫愁亲掌北境三十万大军,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