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之前Z君忽然说,你回学校之前,我带你去看那几只小狗,好不好?
他说完转头看着我,面带微笑。
我特别喜欢他笑,从一开始,那笑容就拿住了我,就好像女人的小腿之于阿尔莫多瓦,下雨天之于杜琪峰,鸽子之于吴宇森,不论是否真切,到底成为一种情结。
他说回学校之前,得带我去看那群狗。
这不是客套,也不是表示约会愉快的委婉托辞,不然不会说两次。他在要求下一次约会,他请求我与他不要断了联系。我的心旌荡漾的都跟水母差不多了,好容易爬上岸,才说,那好啊,你有空的时候告诉我。
走到一半,Z君接到一个电话,Z君接到一个电话。
我猜大概是他老妈,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说我送朋友回家。
Z妈妈大概又问去干什么了Z君说听京剧。
Z妈妈那边叽叽喳喳几声,大概是在表示诧异,Z君说,国粹,为什么不能去听?
然后Z妈妈问道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猜的啊——身边的人是男是女啊?
Z君回答,女的。
这是在说我,我下意识端正了坐姿,屏住呼吸。心里遥问阿姨好,祝您幸福安康,总有一天您会见到我的总有一天我会把您儿子拿下的,您放心吧,您儿子跟了我,我不会让他吃亏的。我还没表完情,Z君说了句:回去再说我在开车。
挂了电话。
第16节
我又觉得不是他老妈了。
我要敢这么说我家那位美女,下场一定不能预料的悲惨。于是,心里十分想要知道那是谁,可觉得问出来唐突,闭了嘴,还是不甘心,再想问,还觉得不合礼数,纠结得简直快要死机。
Z君忽然说话,我妈找我。
我知道自己的脸腾地变红,没出息透顶,只好说,啊,让阿姨担心你了。
他说妈妈都这样,就希望把儿子关在摇篮车里,锁在麻将桌旁。
我觉得Z君还是挺幽默的。
他以天色太晚为名要送我到楼下。我比较温婉地默认了这项提议。其实我们这小区是所谓智能管理示范小区,里三层外三层的电子监控红外防盗,刚搬进来的时候我坚定地怀疑这建筑群楼下是有神秘工事的,比如巨大的金库,或者火炬木分舵或者什么51号区,去车库踩了几个月的点儿知道没什么奇怪东西,就开始担心暴露在如此巨大的辐射下会不会不孕不育,因为我们这小区里头,别说小偷,蝙蝠都不见得愿意过来。
所以,Z君他不过就是借着名义送我而已。上次那个糟糕的约会我说什么来着?他一定得送我到楼下才行。
言必行行必果,这就是我。啊哈哈哈哈。
我下车前向他致谢,结果Z君坚定地下了车,走到跟前说,你家住几楼?
我自动补全地回答18楼2号。
Z君笑了说,行,到家给我短信或者电话,五分钟没消息,我可就冲上去救人了。
我想不到说什么,只能说谢谢。
我觉得谢谢是个好词,用于各类场合,不论正面负面都能惹人深思。我说过谢谢就往里走。我知道Z君站在我身后,我在想我应该回头向他招手,或者不?不论怎么做,都会觉得不自在,这样优柔寡断,真不是我的作风。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他,发自肺腑地喜欢他,所以才会这样进退维谷,作茧自缚,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纠结快要爆炸。
Z君呢?
我勉强从光亮的电梯门窥视他,他站在车
边,静止似一尊雕塑,街灯昏黄柔和,我在想他面部会有怎样的光影效果。是否会似黄金年代的老照片一般形成一只美妙的蝴蝶影?
但Z君的面目模糊,他会不会还在笑呢?
我忍不住,终于回头。Z君果然笑着,向我招手,又说再见。
那一瞬间我知道,我的小心心啊,终于彻底要不回来了。既然要不回来,我想,那就算了;可是Z君,你把你的小心心交给我,作为交换,好不好?
十点半到家,还好还好,不到十一点门禁。
我温婉的老爸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听到我回来头也不抬地说,你把东西放下过来,我有话说。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不是吧,Z君被发现了?完了完了。顿时手脚冰凉,回到卧室放下东西换了衣服,给Z君回了短信。
一边往客厅走一边想,我有什么好害怕,我不过是去约会,也没贩毒走私杀人越货。我为什么要害怕?真好笑。
顿时器宇轩昂起来,我再回到客厅,老爸已经变为领导参观造型,两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地看着我,说,你过来,我有话说。
声音很小,很显然我妈睡着了。
我看过鞋架,姨妈今天没有来。我想不到是什么问题,于是嬉皮笑脸问,主公深夜难眠,所为何事?
老爸竟然不笑,我立刻换上严肃认真的嘴脸,说道,到底怎么了,半夜等我,就为了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