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擦干眼泪,很包容地拍拍太后娘娘小手,“娘娘,这都不重要了。您别看铁牛不聪明,事到如今,这件事上,铁牛比您先看开:嫁人不就图一辈子吃喝不愁嘛。男人大多活不过女人,守寡嘛,早守晚守总是要守,赶早不赶晚,早守早安乐。圆房圆得多壮烈也没关系,有惊无险,您已经是稳稳当当的太后了,就算您没能生下一儿半女,谁还能不给您一口饭吃?我打听过了,太后的份例,一顿能吃二十个菜呢!”
铁牛的人生追求不过四菜一汤,二十个菜在她看来简直就是神仙过的生活。
宋韫揉揉肚子,铁牛的话虽糙,倒也确实勾起了他的馋虫。
昨夜匆忙被抬入宫,饭是没顾得上吃的,饿到现在,早就是腹内空空。
宋韫正要传膳,凤仪宫来了个嬷嬷。
——按例,凤仪宫是皇后居处,宋韫没来得及搬进去就给新人腾了位置。
嬷嬷姓刘,是前晟王妃,也就是如今大晏皇后苏氏的nai妈。
刘嬷嬷行礼之后说明了来意:“新皇在灵前即位,册我们娘娘为皇后,尊娘娘您为太后。宫内诸事繁杂,本不该打搅娘娘清净的,只不过后宫里毕竟是以娘娘为尊,皇后娘娘不敢自专,特遣老奴请娘娘移驾凤仪宫,商讨后宫一干事宜。”
宋韫仔细打量刘嬷嬷,中等身材瘦长脸三角眼,通身缟素,说话不卑不亢,语毕便垂头顺眼,和宫斗话本里趾高气昂动则跳脚吆喝的刁奴形象相去甚远。
高端的宫斗往往需要最质朴的姿态。
宋韫心想,宫斗这回事,他虽然是第一次参与,但平日里在阙州听那些官家小姐们Yin阳怪气,也大概能依葫芦画瓢明白一二,最风光的地方总是新人换旧人,后浪推前浪。
这皇后苏氏,态度看似谦卑,说什么以太后为尊。可宋韫很有自知之明,这分明是先礼后兵的戏码。他隐约记得,前世晟王齐俦娶的是太傅的外甥女,苏氏是高门嫡出,不知道比他这个无爵无权宋家的「庶女」身份高出多少,怎会心甘情愿自认晚辈?
后宫只能有一个主子。谁去见谁,这里头可大有文章。要稳住,不能失了先手。
宋韫微微颔首:“不知皇后用过早膳了不曾。哀家昨夜在先帝灵前太过哀痛,身子骨又不济,如今竟是连行走也艰难。若是皇后还未用膳,哀家这里正要传膳,正好请皇后一起用膳。”
刘嬷嬷深深惊诧于太后气度,抬头作难:“这……”
先前皇后是想来坤宁宫请安来着,她把主子劝下了,说皇后与太后年纪相仿,却在辈分上矮了一头,寻常人家婆媳尚且难以和睦,何况皇家嗣母。新帝是侄子上位,皇后这边若是头一天便低头,日后便抬不起头了。
刘嬷嬷满以为自家主子是礼部尚书嫡女,舅舅更是当朝太傅,身份比破落的凤鸣巷宋家庶女高出不知多少,定能将这没见过世面的便宜婆婆拿捏得死死的。
这一抬眼,才发现,谁被谁拿捏还真不一定。
知道太后年轻,却不知竟是如此貌美——
五官大气明艳,Jing雕细琢的玉人似的。鼻似琼山,唇似丹朱。大概是因为哭了半夜,眼尾晕着粉红,像是敷着云霞揉成的胭脂,颜色恰到好处,多一分太过浓艳,少一分则显寡淡。又不似寻常寡妇惶恐无助而心如槁木双目失神,神态镇定。宋家是耽美之家,许家却是武将出身,女儿也有几分英气。
最惹眼的是那眉间一点胭脂痣红若灿星,越发衬托出眉目Jing彩。
喜服还没来得及换,只匆匆套了缟衣罩住。难怪说「要想俏一身孝」,白衣漏出红裙边,真是把人魂都要勾了去。
看来,宫人们传言先帝是被榨干了Jing血而亡,未必不真。
有这样相貌,又有这般心计,自家心地良善的姑娘怕是要吃苦头了。
“嬷嬷不言语,想是皇后用过早膳了?如此,哀家就不强求了。待哀家用过早膳,再让皇后来坤宁宫请安吧。新帝仁孝,皇后定也是哀家的贤媳。”宋韫笑得一点也不像恶婆婆。
主子都发话了,奴婢哪敢说不,刘嬷嬷退下去,心里暗骂自己多事。
若是不拦着主子来请安,还不会被太后言语里敲打,背上不孝的罪过。
刘嬷嬷走了,早膳也一道一道摆了上来。宋韫卸下皮笑rou不笑的假面具,捏起筷子,只朝一盘小葱拌豆腐下手,对铁牛道:“剩下的都归你了。”
“十九个菜,我还真不一定能吃完呢!”铁牛乐呵呵地搓了搓手,也不拘礼,如在家里一样,坐下就吃。
宋韫进食优雅,碧玉的筷子在指尖开合,一点声音都不出。
铁牛稀里呼噜地灌了碗丸子汤,手背一抹嘴,见太后吃得又少又素,不免看着宋韫平坦的腹部担忧:“娘娘,您平日里养兔子一样吃饭也就罢了。如今再只吃豆腐,饿坏小皇子怎么办?”
太后娘娘险些将玉箸捏碎。
铁牛毕竟是自己身边唯一的心腹宫女,宋韫觉得很有必要对其进行身体知识和宫斗知识的恶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