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一年十月十六日,傍晚五时三十分。
军统北平站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吴道时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指尖夹着的香烟已积了长长一截烟灰,他却浑然不觉,任其簌簌落在挺括的军装裤管上。
一种莫名的心悸,从午后便如Yin云般笼罩着他。多年刀尖行走的直觉告诉他,这种不安绝非空xue来风。
“处座!”陈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快步而入,将一份墨迹未干的电文递上,“刚破译的,特高课密电,等级‘绝密·樱’。”
吴道时缓缓转身,目光锐利如电,先于接手电文,敏锐地捕捉到陈旻指尖微不可察的颤抖。‘樱’字级,针对高层人物的重大行动。他心中的不祥预感瞬间升至顶点。
他接过电文,目光急速扫过那简练到近乎隐晦的内容:“三点,穆勒,心脏,确认。” 发送时间,下午三点零一分;信号源,德国医院附近。
“三点”是时间,“穆勒”是目标,“心脏”……吴道时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立刻将电文内容与穆勒诊所的异常联系起来——那僻静的环境,正是实施隐秘行动的绝佳地点!
“来源?”他的声音平稳得可怕。
“三重交叉验证无误。”陈旻低声道,“包括我们埋在土肥原身边的‘钉子’,半小时前也传出预警,提及今日有针对我方重要目标的‘诊疗’行动。”
吴道时沉默地将电文对折,再对折,动作缓慢而Jing准。他知道,行动很可能已经发生。他抬手看表,一种巨大的不安在心中泛起。
“备车。”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冷澈如冰,“去德国医院,直接去穆勒的私人诊所!你跟我!”
陈旻凛然领命。
下午五点四十分,北平街道。
黑色轿车疾驰。吴道时靠在后座,闭着眼,脑海中飞速整合信息:穆勒诊所的僻静位置、日籍人员出入、特高课的确认电文……一个利用医疗环节在隐秘地点进行暗杀的Yin谋轮廓清晰浮现。他懊恼自己虽已察觉诊所异常,却未能更早采取果断措施。是针对父亲嘛?他反复推理,只有这个可能最让他心慌!
车至诊所所在小巷口,吴道时命令司机放缓车速,锐利的目光扫过那栋不起眼的小楼。楼前安静得出奇,与他预想中的抢救场面截然不同。父亲的座驾不在此处。
“处长,情况不对。”陈旻低声道。
吴道时推门下车,军靴落地无声,他打了个手势,几名随行特务迅速散开,控制住小巷出入口。他亲自上前,敲响了诊所的门。许久,一个略显慌张的护士打开门。
“穆勒医生在吗?吴镇岳老将军是否在此诊疗?”吴道时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护士眼神闪烁:“穆勒医生…下午出诊后还未回来。我们这里今天没有接待过任何病人。”
吴道时的心猛地一沉。目标不是父亲吗?父亲也没来这个他最怀疑的诊所?那特高课的电文所指何处?难道……
不对,他那种强烈的心悸和预感不会有错。
他立刻转身,对陈旻下令:“查!立刻查遍北平所有叫得出名字的医院、诊所!重点是德国医院本部,还有所有日资或与日方往来密切的医疗机构!要快!”
下午六点十分,军统北平站。
消息陆续传回。
“德国医院本部回复,今日预约记录中无吴老将军。”
“圣心医院、协和医院均无记录。”
“同仁医院、扶轮医院……没有消息。”
每一条回报都像一记重锤。吴道时的脸色越来越冷,父亲和随行人员仿佛人间蒸发。就在焦灼达到顶点时,一条最不起眼的消息传来:
“处座,查到了一家中医院,‘德寿堂’,在城南。约一刻钟前,有目击者称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匆忙驶入后院,车型与吴老将军的座驾相似。”
“德寿堂?”吴道时眉头紧锁,这是一家并不显赫的中医馆,为何父亲会被带到那里?这完全偏离了所有预判。“立刻去德寿堂!”
吴道时面沉如水,突然开口:陈旻,联系公馆,确认父亲是否安全抵达。
电话接通后,管家的回复让吴道时脸色骤变:老爷还没回来?不是说直接回公馆吗?
吴道时一把夺过电话:父亲什么时候离开医院的?有没有说要去别的地方?
老爷半小时前就来电话,说直接回公馆啊管家的声音带着困惑。
下午六点三十分,德寿堂后院。
当吴道时的车冲进德寿堂后院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血ye几乎凝固。父亲的轿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车门虚掩。他疾步上前,拉开车门,只见父亲吴镇岳靠在座椅上,面色青紫,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嘴角有一丝异样沫渍。副官和司机面如死灰地守在车外。
“怎么回事?!为什么来这里!”吴道时的声音如同寒冰,他一边探向父亲颈侧微弱的脉搏,一边厉声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