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很冲鼻子。
在值班台问过,才知道沉明远一周前在家洗澡摔了一跤。右腿骨折,被救护车送过来。
找到病房时,沉明远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打着石膏的腿高高吊起。
沉知周快步走进去,拧着眉数落他,“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沉明远放下报纸,扶了扶眼镜,“多大点事。”
他不觉得需要说。女儿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科学家,负责国家的大项目,比他这个老头子重要得多。不想给她添麻烦。
父女之间陷入僵持。
直到跟她一起来的江寻,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叔叔。”
沉明远的视线这才从窗外收回来,落在江寻身上。眼神里有些东西很复杂,戒备多过亲近。
气氛稍稍缓和。叁人没话找话地聊着病情。
沉知周的手机在此刻嗡地震动,屏幕亮起,是李卫东。沉知周看了看床上,左右为难。
“你出去接吧,”江寻说,“我在这里陪着叔叔。”
走廊空荡,灯惨白。护士推着车安静地经过。偶有病房门打开,传出家属低低的交谈。
沉知周拿着电话,快步走远。
病房只剩下两个男人。沉默再度降临。
沉明远对江寻没什么好脸色。
作为父亲,他对这两个孩子当年的事略知一二。自他们离婚后,女儿性子越来越清冷,独来独往,唯独对着江寻笑得开怀。沉明远没见过她那样子,动了恻隐之心,又看两人成绩稳定,便也没多加干涉。
临毕业,女儿把自己关在屋里。再出来,如同从未认识这人一般。
之后又是漫长的沉默疗伤。
他想当然以为,是家境更好的江寻为了前途,抛弃了她。
“叔叔,”江寻先开了口,“知周平时工作很尽心。”
“用你说,”沉明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不然呢。”
良久,他叹一口气,目光落向虚空。
“我这辈子,总在给她拖后腿,”沉明远轻声说。
“要是当年没有我的课题,她的签证也不会反反复复都下不来。”他自言自语,又像说给他听,“临近新年,她说算了,清大也很好,就留下。”
江寻慢慢抬起头,看向病床上的老人,眉心拧起。
“签证?”他重复道。
沉明远见他这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也懵了。
“怎么,”他反问,“她没跟你说过?”
江寻摇头。
他只记得毕业前夕,保送名单已经公示。他和她约好了一起放弃,材料也早已寄出。是一个雨天,她很平静地告诉他,她改变主意了。她要留在清大。然后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那时江寻的保送资格已经作废。没有回头路。
江寻把这些简略地告诉给了沉明远,沉明远听后只摇摇头,“这孩子啊。”
他大概也猜得出沉知周不告而别的原因。
沉知周打完电话回来时,病房里的气氛很奇怪。
她看见江寻站在窗边,背对着自己。而床上的父亲则移开了视线,手里捏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台。
两个男人都沉默着,脸色各异。
“怎么了?”她问。
“当年的事情,叔叔都告诉我了。”
那个她强行尘封的盒子被撬开了。
里面装着少女时代所有不体面的恐惧与挣扎。她自作主张的退却,她自以为是的牺牲,如今却被公之于众。
谎言被戳穿是其次,让他人又看穿自己竭力想掩盖的自尊,才是顶折磨的事。更何况这个人……偏偏是江寻。他不该出现在属于自己的任何剧本与人生里。
沉知周喉间泛起涩苦。
沉明远对江寻说,“你先出去吧。我跟周周有几句话说。”
病房的门被关上。
沉明远往床头靠了靠,示意女儿搬个凳子坐过来。
“周周,过来坐。”父亲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拍了拍床沿边那把空着的椅子。
“我和你妈妈离婚,是我的问题。”
“她当年,也是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跟着我,才委屈了她,”他看着女儿,“是我的错,我不懂过日子。工作研究上的劲儿,拿不出半分给家庭,才把她逼走的。这个道理,直到和她离婚后我才明白过来,错误已经不可挽回。”
“但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会走到我们那一步。人生也不是解一道数学题,不能拿一个失败的个例去推导全部。”
他难得说了这么多话。
“不要因为我们婚姻的不幸,就去怀疑自己爱的能力。也不要因此去推开一个很好的人。”他的手覆在女儿的手背上,“爸爸现在身体没事,学术上也了无遗憾。我只希望,我唯一的女儿能坦坦荡荡地去过属于她自己的人生,这就够了。”
沉知周听着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