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重新恢复平静。
胥朝的都城里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正值春日,两岸杨柳依依,飞絮漫天。
此河名为永安,两岸酒旗招展,青楼画阁,棱户珠帘,酒坊茶肆都聚在一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牵驴拉车地自桥上走过,一派热闹祥和的光景。从桥上向北岸去,有一条极宽的长街,那里多是世家大族所在,一溜的高门大户,青瓦白墙,气派极了。
谢府便在近河的一岸,柳絮纷飞,飘入寂静的院中,也被寥寥数笔添在了宣纸之上。
握笔的手不大,被乌黑的笔杆衬得极白,运笔很慢,亭台楼阁,雕廊画栋勾勒得十分细致,花鸟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三少爷,依我说,您也该多在书本上用些功才是,”亭台之中,做着针线的妇人看着一门心思埋头作画的小少年,忍不住低声埋怨了几句,“听闻那崔家大郎,都当上探花了,可不光宗耀祖么?若您也能挣个功名,老爷还能似这般不闻不问的么?”
“nai娘,您就别念我了。”十三四岁的少年咬着笔头,一双黑眸一眨不眨地凝望着远处的景致,漫不经心地缓缓道,“我还小呢……再说,我都已经想好了,日后爹若赶我出去,我在外面给人画画也好,做工匠也好,总归是饿不死的。”声音还带着些稚气,却也斩钉截铁,似已思虑了千百回一般。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妇人手中针线一顿,欲要多说他几句,却又有些不忍。要说谢家也是京城里望族之一,拥地千亩,祖上世代显赫,这一代家主谢尧山执掌工部,颇受重用。可惜这位小少爷生来苦命,生母地位低微,生下他便被送到寺庙里去了,主母自有两个如珠如玉的儿子,虽不与他为难,却自也不会多费什么心思,偏偏老爷也不怎么上心,仿佛没有这个儿子似的。偌大个院子里,也只有自己这个一手带大他的老妈子会嘘寒问暖几句。
“别愁眉苦脸的了。”小少爷转过头来,眼角眉梢一派风轻云淡,仿佛没心没肺,丝毫觉不出苦涩一般,笑眯眯地露出两个酒窝,展开了手中的画,“如何?”
画上亭台楼阁,倒描得十分Jing细,只不过居中一妇人手持针线,体态微胖,神态慈祥,连鬓边微白的头发都一丝不苟地画了出来。
“这,这,您怎能画我这样人呢?可快烧了吧。 ”
“……谢琀!你怎么还在这儿?”正在此时,一个身量略高的少年自不远处的假山边转了出来,冲他招了招手,“快过来,父亲召见呢。”
……这可稀奇了。这位爹几年也未必召见他一次。
唤他的人是谢家长子,他的大哥,名叫谢瑄。他还有个二哥,名叫谢珺。
“瑄”是祭天用的璧玉,“珺”也是美玉的意思。
——而“琀”却是死人口里含的珠子。
除了不识字却要装懂的文盲,没人会给自己儿子取这样不吉利的名字。
谢琀十岁以前常想往爹跟前凑,卖萌打滚求关注,但长到十岁,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对这个既不知是不是亲生父亲也不知是不是文盲的谢尧山再没了指望,每日安安静静待在自个的小院子里,摆弄些山石花草,从不主动在人前晃悠,以免招人厌烦。
哪知道自己不去找他,他却要一时兴起来找自己的麻烦。
“快快!”nai娘忙帮他收起画,又整了整衣衫,推着他出了亭子。
谢琀不情不愿地跟过去,路上便从谢瑄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太子要选伴读,皇上召他们入宫觐见,父亲自然有一箩筐的话要嘱咐。
原来又是那位混世魔王托生的太子在搅事。
对那位的事迹,连他这种闷在家中的人也都有所耳闻,远到幼时如何淘气,上房揭瓦要修仙,关起门来学炼丹,差点炸掉整个大殿,近到近来如何荒唐,竟在翰林宴上看上了探花郎,非要抢人去做伴读,被圣上骂了一通,也不肯消停……这位太子的事迹口耳相传,每隔几个月便要闹出点声响来。
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约莫早就被人打死了罢。
谢琀左耳进右耳出地听谢尧山讲着入宫的禁忌,一面走神地想着太子的斑斑劣迹,心中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无奈,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忽地又有些诧异——要知道自己连五服内亲戚的名字都记不全,怎么把这些不相干的人事倒记得这么清楚?
这个问题,直到入宫那日,他也没想明白。
一身织金纱缎华服的谢琀稀里糊涂地混在一众人中面了圣,又离题万里滔滔不绝地写完了考卷,还没来得及静下心观察一翻金碧辉煌的大殿,也没鼓足勇气抬头看一眼龙颜,就不知怎么跟着人群来到了御花园中,据说是要静候太子来此,看谁能得他青眼。
……这阵势,就跟选妃似的。谁能得他青眼,人家看上的可是探花郎崔渡,那位可是出了名的丰采韶秀,还学富五车,出口成章……圣上不让他当太子伴读,想必就是觉得大材小用,浪费人才。
太子虽然胡闹,想也是很有眼光的,怎么会放着这样的人不要,反来选他们这些同